我被派到偏远山村调查一桩离奇命案。法医报告显示死者已死亡超过一周。
但全村村民信誓旦旦:昨天还见过他下地干活。村口老槐树下,
总有个穿红袄的小女孩对我招手。每次靠近,她就消失在树后。相机里拍不到她的身影,
只有一片模糊红影。村长眼神躲闪:“那是以前淹死的丫头,别理她。
家中发现一本泛黄日记:“他们不是活人……村子每年都要献祭一个外乡人……”翻到最后,
赫然是我的照片,拍摄日期是半年前。我冲向村口,发现全村人静静站在槐树下。
小女孩站在最前面,咧嘴一笑,嘴角撕裂到耳根。她指着槐树粗壮的枝桠:“看,
那是你去年挂上去的。”车轮碾过最后一段坑洼的土路,骨头都要颠散架了,
终于把我和那辆破旧警车一起,甩进这个叫“泥沟峪”的山坳里。
引擎盖下飘出几缕绝望的白烟,像是这铁家伙最后的叹息。我推开车门,
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湿冷土腥味混着腐草气息,直直灌进肺里。天是铅灰色的,
沉甸甸地压着远处那些起伏的、沉默的山峦轮廓。村子死寂,
几排低矮破败的土坯房趴在泥泞里,像被随意丢弃的旧鞋。唯一能称得上显眼的,
是村口那棵老槐树,虬枝盘结,遮天蔽日,树皮漆黑皲裂,深沟里仿佛刻满了陈年的秘密。
几块褪色的红布条拴在低垂的枝桠上,在无风的气流里僵硬地垂着,像凝固的血痕。
报案的是个放羊老汉,叫老蔫,此刻正蹲在村长家堂屋的门槛上,蜷缩着,
像一块被岁月和恐惧腌透了的石头。他那张脸沟壑纵横,浑浊的老眼嵌在深深的皱纹里,
里面盛满了粘稠的、几乎要溢出来的惊惶。他粗糙的手指神经质地抠着门槛上剥落的泥皮,
指甲缝里全是黑泥。“李……李公安?”村长赵有德迎上来,是个干瘦的中年人,
眼珠子在深陷的眼窝里飞快地转动,带着一种过分刻意的热络,“哎呀,辛苦了辛苦了!
路不好走,快进屋喝口水!”他伸手想帮我提那个沉重的法医勘查箱,
指尖刚碰到冰冷的金属壳子,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去。“现场。”我的声音干涩,
像砂纸摩擦。长途颠簸的疲惫感像湿冷的苔藓,正从骨头缝里往外钻。这村子不对劲,
空气太沉,沉得让人喘不过气。赵有德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,随即搓着手:“哎,好,好。
就在村西头,老孙头家……孙长贵。唉,造孽啊……”他引着我往外走,脚步刻意放得很慢。
老蔫依旧蹲在门槛上,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咕噜声,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,直到我走出院门,
还能感觉到那两道粘腻的目光贴在后背上。孙长贵家孤零零地戳在村子最西头的土坡上,
两间低矮的土坯房,墙皮大片剥落,露出里面暗黄的泥草筋骨。院子很小,
乱糟糟堆着些农具和柴禾。一股难以形容的、带着甜腥的腐败气味,像无形的手,
从虚掩的堂屋门里伸出来,扼住了我的喉咙。几个穿着灰扑扑衣服的村民远远地聚在坡下,
缩着脖子朝这边张望,眼神空洞,像一群没有生气的木偶。
推开那扇吱呀作响、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,
那股混合着甜腻和恶臭的气味浓烈得几乎有了实体,劈头盖脸砸过来。堂屋昏暗,
只有一扇蒙着厚厚灰尘的小窗透进点惨淡的光。孙长贵仰面躺在冰冷的泥土地面上。
死亡带来的僵硬已经爬满了他的四肢,将他扭曲成一个古怪而痛苦的姿势。眼睛是睁着的,
浑浊的眼球死死瞪着熏得漆黑的房梁,嘴巴大张,黑洞洞的,仿佛在无声地呐喊。
他身上的深蓝色旧劳动布工装倒是干净,只是领口处洇开一大片深褐色的污渍,
像一块丑陋的烙印。初步勘查,没有明显外伤,没有打斗痕迹。屋里也异常“整洁”,
没有翻动,桌上甚至还摆着半碗凝固的玉米糊糊和一双筷子,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。
这种刻意维持的日常表象,衬着地上那具狰狞的尸体,透出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诡异。
我忍着强烈的呕吐感,小心翼翼地提取了门把手、地面、死者口鼻处的微量物证,
又仔细拍摄了现场照片。闪光灯在幽暗的屋子里一次次炸亮,像一道道惨白的闪电,
瞬间照亮死者空洞的眼窝和凝固的表情,旋即又沉入更深的黑暗。每一次快门声,
都让屋外那群沉默观望的村民身体不易察觉地瑟缩一下。
尸体被暂时安置在村委会唯一一间还算干燥的杂物房里。县局的法医老张带着他的工具箱,
开着他那辆同样破旧的小面包车,在傍晚时分风尘仆仆地赶到。他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,
沉默寡言,眉头习惯性地拧着个疙瘩。当他蹲在孙长贵的尸体旁,戴上橡胶手套开始工作时,
那份沉默里更多了几分凝重的审视。我们就在杂物房外等着。天彻底黑透了,
浓墨般的夜色从四面的山峦压下来,吞噬了泥沟峪。村里没有路灯,
只有零星几户人家的窗户透出昏黄微弱的光,像是黑暗里快要熄灭的鬼火。
寒意从脚底往上爬,渗进骨头缝。赵有德不知何时凑了过来,递给我一支皱巴巴的廉价香烟。
我没接,他就自己点上了,劣质烟草辛辣的气味在冰冷的空气里散开。“唉,
孙长贵这人……老实巴交一辈子,咋就……”他吐出一口浓烟,烟雾缭绕中,
他的脸模糊不清,“要说怪事……嘿,昨天晌午,我还在村东头他那块苞米地里看见他哩!
弓着腰在那儿薅草,还跟我吆喝了一声……谁能想到……”他摇着头,
语气笃定得像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。“昨天?”我的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格外突兀。
“对!就是昨天!”赵有德立刻接口,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急促地闪了一下,“不光我,
村东头老李家媳妇,赶集回来的王老四……好几个人都瞅见了!活生生的!
你说这……这不是撞了邪是什么?”就在这时,杂物房的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。
老张走了出来,摘下口罩,脸上是长途跋涉和高度紧张后的疲惫,但那双眼睛里,
却翻涌着一种近乎惊骇的茫然。他手里捏着几张刚打印出来、还带着机器余温的报告纸,
指尖微微颤抖着。“怎么样,老张?”我迎上去。老张没说话,
只是把那几张薄薄的纸递到我面前。
我借着村委会屋檐下那盏15瓦灯泡发出的、仅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的昏黄光线,
看向报告结论。“初步判定死亡时间……超过7天?!”我猛地抬头,声音都变了调。
那行冰冷的铅字像烧红的烙铁,烫得我眼睛生疼。老张重重地叹了口气,
声音干涩:“尸僵已经完全缓解,尸斑固定,
大面积腐败……还有胃内容物……绝对超过一周,只多不少。
这……这他妈……”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,后面的话没说出口,
但那份难以置信的惊惧已经写满了他的脸。他干这行二十多年,
第一次对自己的专业判断产生了动摇——因为现实比科学结论更荒诞。
报告纸在我手里变得无比沉重。超过七天!可赵有德,还有他口中那些村民,
信誓旦旦地说昨天还见过活生生的孙长贵!寒意不再是爬上脊背,而是像冰水一样,
瞬间浸透了我的四肢百骸。老张带着初步的检验样本连夜赶回县局,
留下我一个人守着这个被浓重迷雾和彻骨寒意笼罩的村庄。村委会那间所谓的“值班室”,
只有一张光板木板床和一张瘸腿桌子。我躺在床上,睁着眼,盯着被烟熏得发黑的房梁。
孙长贵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,赵有德“昨天见过”的笃定语气,
还有老张递过报告时那惊骇茫然的眼神,在黑暗里交替闪现,像一部无声的恐怖默片。
窗外的风呜咽着刮过老槐树的枯枝,发出类似指甲刮擦玻璃的尖啸。远处,
似乎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呜咽般的狗吠,旋即又沉入死寂。这村子像个巨大的坟场,
连声音都被埋葬了。迷迷糊糊不知熬了多久,意识在混沌的边缘沉浮。就在这半睡半醒之间,
一种被窥视的、针扎般的感觉猛地刺醒了我。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。我几乎是弹坐起来,
下意识地扭头看向窗外。村口那棵巨大的老槐树下,影影绰绰地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。
暗红色的棉袄,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,像一小团凝固的血污。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,
面朝着村委会的方向。太远了,看不清脸,但能感觉到,她“看”着我。
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。我猛地跳下床,胡乱套上鞋,几乎是撞开房门冲了出去。
冰冷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,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村口狂奔。脚下的泥地冰冷湿滑,
每一次呼吸都带出长长的白气。“喂!”我边跑边喊,
声音在空旷死寂的村道上显得异常突兀,瞬间就被黑暗吞没。离那棵老槐树还有十几米远,
那个小小的红袄身影,倏地一下,缩到了粗壮的树干后面。我加快脚步冲过去,
绕着那需要两三人才能合抱的巨大树干。树后,空荡荡的。只有虬结的树根深深扎进泥土,
地上散落着几片枯叶。除了我自己粗重的喘息和狂乱的心跳,再无其他声响。那抹刺眼的红,
消失得无影无踪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衣。**在粗糙冰冷的树干上,
大口喘着气。是幻觉?是太过紧张产生的错觉?
我下意识地摸向腰间——出警时带的记录仪没电了。还好,口袋里装着备用的警用卡片相机。
我把它掏出来,冰凉的金属外壳让我稍微定了定神。刚才她站立的位置……我举起相机,
对着那片空地,对着老槐树虬结的根部,对着黑暗的虚空,连续按下了好几次快门。
幽暗的显示屏亮起微光。我急切地翻看刚才拍下的照片。像素不高,
《老槐树赵有德》小说章节在线试读 那具尸体,全村人都说昨天还见过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