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光照进市光荣巷军休所的住宅，高栓芝家中的阳台满是暖意。95岁的她身着整洁的绿色军装，银色齐耳短发利落，胸前的勋章在阳光下熠熠闪烁，仿佛诉说着往昔的峥嵘岁月。
高栓芝微笑着欢迎记者进门，慈爱的眼神里却透着坚定。尽管已是鲐背之年，高奶奶依然思维敏捷，精神矍铄，她缓缓开口，在亲切的乡音中把我们带入那段烽火硝烟的岁月……
壹
悠悠蜿蜒的沁河滋养着英雄的沁源县。95年前，高栓芝出生在沁源县北部的豆壁村。抗战时期，沁源军民面对日寇的侵略毫不畏惧，开启了长达两年半艰苦卓绝的沁源围困战。豆壁村虽然只有十几户人家，却全民皆兵，青壮年奔赴前线拼杀，老弱妇孺在后方送粮、传递情报。幼年丧母的高栓芝在这样的环境中渐渐成长，故乡人民不屈的精神，一直深深烙印在她的心底。
1945年，年仅15岁的高栓芝在舅舅的影响下，毅然加入太岳一分区卫生处二所，成为一名卫生兵。从此，她踏上抗战之路，从普通农家少女，成长为一名战场上的白衣战士。
那时，整个抗战前线物资极度匮乏，缺医少药更是常态。高栓芝和战友们主要负责伤员的前期急救与转移。战斗打响后，他们必须迅速冲向战场，将伤员转移至临时医疗点。“有一次战斗异常激烈，我和战友需要抢救一名腿部重伤的战士并马上送回医疗点，当时这名战士的鲜血已经染红了身边的土地。我们冲上去先为他进行简单的包扎止血，然后转移到医疗点。”高栓芝这时双手突然在空中划出弧形，如同80年前抓着担架的两侧。95岁的她回忆：“要半跪着挪，子弹在头顶嗖嗖飞，担架必须压到膝盖这么高。耳边都是炮火声，那也得向前冲，不能退。”
到了临时医疗点，她有时还需要协助医生手术。高栓芝边学边干，帮忙递器械、清理伤口、缝合包扎。“看见血肉模糊的场面心里都害怕啊，但是再想想这些战友为了啥，就不怕了。那些受伤的战士有很多人和我同龄，但是有的却长眠在了战场，真的很心疼。”两行泪水挂在高栓芝的两腮，她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……
“我是担架兵、助手，还是护理员。在病房里，我还给战士们喂饭、喂水、换药、洗绷带……我常常和他们聊天，把日寇赶走了咱做啥？有人说回家务农，有人说留在部队，而我就想当医生，为群众看病。”1946年，高栓芝因表现突出被授予“模范看护员”称号，随着沁源围困战的胜利，她随军转战大江南北。
贰
1948年晋中战役结束，高栓芝留在太岳第十五纵队第四十三旅卫生处。“我们当时驻扎在榆次，收治了200多名伤病员。这一年8月，上级下达紧急命令，要求迅速转移伤病员。我们仅用一个星期时间，就把所有伤病员安全转至军部医院，随后离开那里，投入新的战斗。”她说。
1948年9月，高栓芝所在部队来到太原淖马沟。这里环境非常恶劣，“没有一间房屋能住，也找不到水用来洗漱。我们女同志睡在备战坑里，身下铺着玉米秆，头枕着谷草，两个人只能靠一条军被抵御寒冷。”高栓芝回忆，“那时真的太苦了，11月下雪后，才能用雪水洗洗脸，直到1949年春节，部队进驻东山煤矿，终于好好地洗了洗脸、泡了泡脚。”
战斗依旧非常残酷。“那段时间，敌人的飞机不定时轰炸，我们时刻处于危险之中。部队每攻破一个碉堡向前推进一步，我们卫生队就跟着往前挪。那年冬天特别冷，战士们的嘴和脚都冻裂了，而且当时没有电，接收伤病员只能靠马灯那点微弱的光。”高栓芝与战友们冒着敌人的炮火，昼夜不停运送伤员。同时，争分夺秒地往前线阵地运送弹药。在生死一线的战场上，她与战友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。“卫生处一共有6个女同志，我们互相照应，晚上睡在一张床上取暖，特别亲。但是，战争是多么残酷，有两位战友在敌人的炮弹轰炸中牺牲了，她们那么年轻、美丽。我多希望她们能和我一样看到今天的幸福生活，但是她们的青春永远留在了战场。”这一年，因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，高栓芝被批准加入中国共产党。这段战火纷飞的经历，成为了她一生都难以忘怀的记忆。
叁
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，高栓芝与战场上相识的战友结为伉俪，随部队翻越秦岭，南下四川。春天的秦岭景色秀丽，他们却无暇欣赏，一心赶路。山路崎岖，行囊沉重，高栓芝脚底磨出血泡，但是当越过秦岭，进入四川，一片片金黄灿烂的油菜花田映入眼帘，高栓芝泪水模糊了双眼。这片美丽的油菜花田，就像无数战士用牺牲换来的勋章，那一刻，她默默举起右手，致以最诚挚的军礼……
到达四川后，高栓芝在陆军第四十五医院工作多年，之后转业进入卫生防疫系统，实现了她在战场上的愿望：“胜利后我要当医生，为群众看病。”然而往昔的岁月如何能忘记？高栓芝的儿女回忆：“母亲和父亲从小就为我们讲述他们亲历过的战斗，追忆那些牺牲的战友。我们长大了，她又把这些故事讲给孙辈们听，历史需要铭记，英雄需要铭记，这是我们的家风。”高栓芝的大儿子追随父母的脚步成为一名海军战士，服役至今。孩子们在各自岗位拼搏时，总能想起母亲挂在嘴边的话：“想想那些牺牲的战友，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？我们已经太幸福了。”
“80年前，我躺在备战坑里的夜晚，怎么会想到今天的生活如此幸福如此安宁？那些长眠的战友看到今天的盛世也会笑出声来吧。”采访结束后，高栓芝与我们握手告别，那双在战火中抬过担架，为战士们包扎伤口的双手，历经沧桑却温暖柔软，如同他们的愿望。
来源：上党晚报
编辑：贾霄星
